是它们的荣耀,或许有人把那称之为罪孽——我不在乎,也不会在乎。
柔软的沙发靠背把身体拖着往下陷,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,在身体下沉的那一刻,我立刻警觉地弹跳而起,嘴唇抿紧,肌肉紧绷,指甲抓进扶手,马上进入戒备状态。
凯伦的钢笔停顿一下,她抓了抓脑袋,一只手托着下巴,似乎是某个词语将她难住。
看着她的小动作,我的警觉慢慢褪去,抓着扶手的指甲松开,身体向后靠去,尝试着陷入那片柔软。
窗外的太阳转了个角度,光线滑过膝盖上的布料,将我黑暗的影子拖长。
我看清它们是如何拖着我的影子,朝凯伦所在的地方倾轧。
毫无疑问,黑暗之所以为黑暗,是因为它们控制不住自己无所不能的毁灭,任何擅自靠近的生物都是在自取灭亡。
我冷漠而平静地端详一切,安静等待黑暗降临,毁灭的力量将她吞噬。
她看起来那么小,那么不堪一击,黑暗刚爬上她伏案耸起肩膀,就变成一条黏稠幽暗的长河顺着后背流下来。
没有奇迹。
我知道她会被淹没,因为她甚至不懂反抗。
感到非常无趣,我揉了揉眼睛,有些不明白近几个月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。
不断怀疑,不断失望,不断索取,不断失去,或许我早就该明白诅咒的力量如此强大,它能迫使最英勇的战士为它屈服。
我连咒骂的力气都不再有,几千年漫长时光沉重地压在眼皮上,有那么几秒钟,我不愿意睁眼,情愿所处的世界不过是一个梦,荒唐的梦。
“凯厄斯?”一个声音,携带热度,穿透耳膜,在听觉神经上留下滚烫的痕迹。
别烦我,我想这么说,但那个声音持续响起,带着诱惑人心的怯怯起伏,“凯厄斯?”哦,好吧,如你所愿。
我愤怒地睁开眼,然后怔住。
稀疏光线从她背后探出头,接着大着胆子散漫地分开。
我眼睁睁看着那些所谓的罪孽被倾轧,一点一点褪色,消失,变成跃动在她发丝上的金色阳光。
世界开始有了重量,光的重量与风齐平,声的重量与色等同,它们一点一点汇聚到我手上,渗透进皮肤沉重地压上心脏。
我喘不过气,凯伦的影子跑过来,身后拖着整个世界的重量。
我放低手,让她爬到掌心,一片普通的阴影,黑灰相间,平平无奇,我却愿意将它塞进眼瞳,用璀璨光芒交换无尽黑暗。
毁灭,我忘了没有毁灭,只有真实。
我忍不住想要凑近,想要拨乱她的头发,想要驱赶阳光,想要将她拖入我的黑暗里,与我同生,与我共老。
最终我停下这种阴暗的欲望,因为凯伦走过来,她把阳光甩到身后,“凯厄斯。
”她叫我,声音很轻。
我把所有想法眼里藏好,别开脸,她什么都不会看出来,这不是因为我演技高明,而是因为她的目光几乎从不放在我身上。
“我写完了。
”凯伦的手带着那张多余的纸来到我手边,她的拇指压在纸面,其余四指垫在纸下。
锋利的阳光轻易穿透纸张的厚度,我能看清薄薄纸页下她手指并拢的修长形状,看清手背微微隆起的圆润弧度。
有那么一瞬间,在不为人知的纸下,我的指尖就要触碰到她的手。
然后她离开了。
阳光的温度还在苍白无力的纸上作威作福,它们有恃无恐炫耀着自己的特权。
是的,尽管我很愤怒,但我不会撕碎它,就因为它曾被另一个人抚摸。
熟悉的烦躁重新夺回我的注意力。
掀开纸,贪婪浏览着她细弱的笔迹,我与那些拥有细微差别的字母争夺她,想象她审视这些文字时的散漫的目光,想象她手指稍微用力握紧钢笔的力度,想象笔尖嵌入白纸不可捉摸的深度。
我的心像一个即将拍打到岸边的巨浪那样膨胀起来,晦暗的波涛重新在心脏里横行霸道。
这很愚蠢,我回想起她伸向我的双手,回想起她修剪整齐的指甲和纤细修长的手指和圆润光滑的手背。
是的,尽管有那么多的想法在心脏里作祟,但我什么也不会说,我希望她自己去发现。
这很愚蠢,我不应该放任她离开,应该现在就把她撕碎,在这里,就在这里,让阳光沾满她的皮肤。
将抄写收回口袋,我握紧口袋里放着的汽车钥匙,告诫自己不要着急。
她会属于我的,很快,因为她本来就是我的。